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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洁茹: 洋葱炒蛋

2015-01-09 周洁茹 忆乡坊文学城

(点击标题下的蓝色小字忆乡坊文学城可直接关注。题图来自网络)



去恳丁的路上有很多卖洋葱和莲雾的小摊,垦丁山风吹过的洋葱,会特别甜。我停了下来,买了莲雾,深紫色的莲雾。他们说只有垦丁的莲雾才会是这样的颜色。莲雾很爽口,但不是我喜欢的滋味。我没有买洋葱,但我一直在想,很甜的洋葱,会是什么样的。

有一天,我看到阳台上有一颗洋葱,就做了一盘洋葱炒蛋。我搬到香港以后,第一次做洋葱炒蛋,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。

他们都说诡异,洋葱炒鸡蛋。

我一个人吃那盘菜,我突然觉得,洋葱真的是甜的。

住在美国的那些年,我天天都吃洋葱炒蛋,因为我也不会做别的菜。但我从来不觉得洋葱会是甜的。

在离开家之前,我连洋葱炒蛋都不会。我的家乡,就是那个他们说炒个小青菜都要放糖的地方。我很讨厌有点甜的菜,我一直想要离开家乡,永远不要再吃甜的菜。

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。

我吃了各种各样的菜,全世界的菜,可是总有些欠缺,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。

我不记得先放洋葱还是先放蛋,我不记得洋葱要不要切成碎片。我做这道菜的时候总会有眼泪,因为是洋葱。

我没能学会一道家乡的菜就离开了家乡,如今年长,知觉都退化,可是依稀记起来家乡的菜,红烧的划水,糟扣的肉,网油卷还有大麻糕。

父母有时候来探我,仍做那些浓油赤酱热闹响亮的家乡的菜。我不大吃,母亲便以为我在美国吃了苦,性情变了,口味也偏了。她听说我为了一盘夫妻肺片开三个钟头的车去隔壁州的中国城,她听说我开了三个钟头横跨了两个州还是没能吃到夫妻肺片。她以为我喜欢辣,她试着做一些很辣的菜。可是我其实是不喜欢辣的,我已经对所有的食物没有欲望。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从这种消沉里挣脱出来,也许很久,也许以后都是这样了。

父母不大喜欢美国也不大喜欢香港。他们探过我,我很好,他们便回家了。我生活得还好,可是不能陪伴在年老父母的身边,我又是他们唯一的孩子。

我会打电话,从网上买东西寄给他们。他们会说谢谢,不要牵挂。

可是我总会夜半醒来,为自己的离开迷茫。

我会想,有多少人是像我这样的不孝顺又无能为力呢,而且我的一半人生都这么浪费掉了。

有一些瞬间,我会想念母亲做的菜,夏天总是丝瓜炒蛋,冬瓜海带汤,冬天总是雪菜冬笋,塞了肉的豆渣饼。我分不清楚我是想念那些菜,想念父母,还是想念我的家乡。

红烧肉里放大蒜或者豆腐能不能烧菠菜,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。

我在美国吃洋葱炒蛋,那一丝甜的滋味,隔了这么多年,才尝到。在去恳丁的路上,我才知道,洋葱是甜的。


作者简介:周洁茹,女,1976年出生于江苏常州。1991年开始写作并发表,1996年-1998年于《钟山》《收获》《花城》《人民文学》等刊发表小说一百余万字。曾入选“当代中国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”,小说被《小说月报》《小说选刊》等刊转载。有长篇小说《小妖的网》,小说集《我们干点什么吧》《你疼吗》,随笔集《天使有了欲望》等十余部。1996年萌芽小说奖,2000年入中国作家协会。曾居美国,中断写作十余年,现居香港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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